岱昭醒来的当天,就在丞相府引起了轩然大波。
这是哪?我是谁?妈妈在哪里?
岱昭仰着头,滴溜圆的黑眼珠在眼眶内飞速转动了两圈,满脑子塞满疑惑。
面对脑海中这一连串的哲学追问,5岁的小岱昭只能靠转悠两下黑眼珠来作答,脑中一片空白,想不起任何东西。
刚想“哇”得哭出声,又感觉到嘴里有东西喇着自己的舌头。
张嘴伸出软糯粉嫩的小舌头,用手指横戳竖戳一通,终于捏下了一小块湿润的叶片,定睛看了两眼就扔在了床下。
岱昭直起身,望了望这四周陌生的环境,瞬间便涌起了孩童的好奇。
房间里摆放着的是她不曾见过的乌漆斗柜,窗橼边的盆栽、瓷器摆放高低错落,烘托着雅致的氛围。
推开门去,正逢清晨的薄晖披洒在眼前的叠石、理水之上,一切都是初生的姿态,拥有欣欣向荣之势。
岱昭一袭白色中衣,脑袋两侧环型发髻缠着两条明艳的红色缎带,垂在胸前随风飘摇,很是灵动。
扑扇的睫毛下是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,眼神中透露出三分媚态和七分坚定,这种坚定有力的神态仿佛是与生俱来的,只是现在被她圆嘟嘟,带着婴儿肥的脸庞遮掩得恰如其分。
很难想象被这样一双眼眸,定睛看上一眼会是什么结果。
若她充满笑意,那必定沁人心脾,叫人愿意心甘情情得掏出自己的驴肝肺来供养她,奉承她;
若她透露无辜,定能让那个结了仇怨的家伙放下己见,反过来怀疑是不是全是自己的问题。
若她眼波深情,金戈铁马的热血将士也能瞬间缴械投降,涤荡那被血腥浸润的灵魂;
若她满眼泛出伤心。。。
怎么会呢?这犹如仙女下凡的神颜女孩,会有哪个坏家伙舍得惹她伤心?
有朝一日,待她初长成人,光靠这双眼睛就能搅得整个帝京风起云涌,也不足为奇。
小岱昭一路蹦蹦跳跳的在这无人的园子里穿梭来,穿梭去,好像完全没再想追问自己从哪里来,在什么地方,又要去哪里…只想撒开了拥抱这股新鲜与奇特。
蹦跶间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青石板桥上忙活。好不容易见到活人了,岱昭心里乐开了花,赶紧跑跳着上桥看看,找姐姐们一起玩耍。
只见一个身型柴瘦的丫鬟手里持着一个木柄纱兜,伸长了往桥下够,小心翼翼的捞着什么。岱昭踮起脚也看不清这位姐姐在桥下捯饬什么。
“姐姐,姐姐你在捞什么呢?”
瘦丫鬟没空搭理这个还没半人高的小丫头,继续专注的摆弄手里的网兜。另一旁的丫鬟手里提着编织细密的半透明纱笼,蹲下身笑盈盈地和岱昭说:
“哪里来的小丫头?长得好可爱。”
岱昭没有回答那丫鬟的问题,毕竟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答,她就只关心自己想知道的,便指着丫鬟手里的纱笼歪头问:
“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?你们在捞什么呢?”
丫鬟见岱昭长得甜美可爱,便给她说:
“我们在替三姨娘捞蜻蜓呢。一天之中只有清晨时分,蜻蜓的幼虫才会浮在水面或事停在桥沿的石壁上,这时刻最容易抓住它们。等太阳都出来,气温高了,蜻蜓就会展翅而飞,便不容易抓了。”
岱昭凑近了看那半透明的纱笼,细密透明的纱上已经栖息了不少小蜻蜓,它们有的还在努力尝试震动翅膀,尝试起飞,有的则一动不动;但这纱笼的空间明显容不下这些密密麻麻的蜻蜓幼虫,晶莹剔透的薄翼彼此交错重叠,煽动起来像在互相抽对方耳光。
“它们在里面看起来好像很挤,连翅膀都舒展不开呢。”岱昭正疑惑着,一旁专心捞蜻蜓的瘦丫鬟转过身,将网兜伸到岱昭面前,示意要把她的战利品都装进这个纱笼。
“它们要这翅膀也没用了,一会儿就给它们剪下来。不会飞,也不会觉得挤了。”
瘦丫鬟平静得说出这话,听的岱昭心里一紧。这也太残忍了。
“姐姐们为何要剪掉这蜻蜓的翅膀?”
“都说了是替三姨娘办事。我们夫人奇思妙想,要用这蜻蜓翅膀做一套华服,然后穿着它在姥爷寿宴当日献舞一支。你瞧这个翅膀,在阳光下变换多彩,晶莹剔透,如果真有秀娘做成舞服,披于身上,再搭配夫人曼妙的舞姿,这画面想想都觉得奇妙无比,到时候姥爷一定高兴得合不拢嘴。丞相姥爷一高兴,再赏我们夫人一星半点儿,岂不是我们这些下人也能沾沾光?”
两个丫鬟眉飞色舞得畅想起来,掩面笑了起来。
“诶?你个小丫头是哪儿冒出来的?”瘦丫鬟把脸凑近了岱昭,岱昭支支吾吾也说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是望着那纱笼中蜻蜓,心里想着:“这得抓多少蜻蜓才能做成一件衣服呀…”
瘦丫鬟见岱昭不说话,便也不再和她费口舌,兴许是后院哪个管事的新带来的小丫鬟。随即便挽着自己的小姐妹走下桥去,留着岱昭独自站在桥上探头探脑的在找寻些什么。
啊,找到了。
岱昭从桥边拾起一小块切面扁平的石子,然后追上那姗姗离去的两人。
“姐姐,你们现在要去哪里呀?”岱昭靠近了那个手里提着纱笼的丫鬟,一遍和她讲话,吸引小姐姐的注意,一遍稍稍抬手,用那小石块,在纱笼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。
“我们先去给这些蜻蜓剪翅膀,一会儿还要拿去给三姨娘过目,看看今天这批蜻蜓翅膀她是不是满意,如果她觉得不好,我们可还要返工。”俾女一面说着,一面提起了手中的纱笼。一下就看见那纱笼上的大口子,将将会飞的蜻蜓幼虫们已经震动翅膀,逃出生天。
“呀!你这小妮子!是不是你干的好事?!”丫鬟们回过头便是对岱昭一顿怒吼,小岱昭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两,然后撒腿就跑。
没法向三姨娘交代的两人立马追上来,一把揪住这个淘气鬼,拽着她的衣领把她往三姨娘的屋里提。
岱昭一路挣扎,双手双脚胡乱挥动,可就是挣脱不开。这时才想起来手里还握着刚刚划破纱笼的小石头,便不顾一切地往那婢女的手腕重重刺去。
“啊!”
一阵刺痛传来,婢女细嫩的手腕被划破了皮,鲜血涌出,瞬间沾染了浅蓝的衣袖,晕开了一片殷红。挣脱的岱昭顾不得听那丫鬟嘴里的脏话,慌乱丢下手中的石头逃走,身后的婢女高声大喊:
“来人啊!来人啊!抓歹徒!锦儿被歹徒割了腕!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