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告诉你,你会愿意让四郎去李家?”一声轻嗯,尾音微微上扬,气息从耳畔划过,过于灼热,搅得人心神晃动。
郑绥回转身,正让桓裕抱了个满怀,咫尺之间,呼吸相接,眉如剑,眸似星,面庞含笑,清润醇厚,一如陈年酃酒,于浓郁中带着幽香,于甘烈中透着柔和。
当然不愿。
短短四个字,抵至喉间,而不能出。
连枝灯火明,烛光映人美。
氤氤酒气熏人,屋内温暖如春,令人不自觉地沉醉,不经意间,脑袋昏昏,失了精明。
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,很快又消失了,郑绥回过神来时,婢仆们已退了出去,屋里一片静悄,显得有些空寂。
微微低垂下头,伸手推了推桓裕,“你喝多了,我去唤小僮进来,服侍你梳洗。”
“熙熙。”
桓裕急喊了一声,嗓音低哑,头侧搭在郑绥的肩上,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腰,如铁圈一般箍得牢实,“让四郎过去,只是为了避免四郎将来从旁人口中得知消息,心生误会,影响你们母子情份。”
“也为了断绝李家野心,这一趟,四郎是必须去的。”
“反正你总有理由。”郑绥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冷,两手挣脱不开,只得徒然放下,整个人似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,长发遮去半张脸,显得格外消沉,“事情已经发生了,我也没什么可计较的了。”
“炉上温有醒酒汤,我让终南端进来,你先喝一碗驱驱酒意,梳洗后,我们要早点睡,明日文曲苑还有宴席,要赶早过去。”
听了这话,桓裕蓦地一阵心慌,郑绥这般轻轻放下,不和他闹,他心里反而不踏实,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,七上武皆不行,比不上继承家业的大兄,比不上能成大事的二兄,三兄的学识比我好,可是……哈哈……阿耶没料到,我比他们都有福气,二兄算得上好的,福寿而终,但他一辈子操劳命,没我悠闲,至于老五……”
“老五,老五要是还在,我们俩倒是能好好唠嗑。”
“阿奴,你是郑氏兴家之人,二兄眼力不错,郑家有你,如今越发兴盛起来,不输北地。”
“叔祖不欲归葬荥阳,以后东山南麓就作为郑家的墓地,去年我找人看过风水,是一处吉地,能护佑子孙。”说到这,目光炯炯地盯着郑纬,郑纬忙地应声唯。
听到这一声唯,四叔公终于放心了,脸上笑意愈浓,眼中光芒大盛,“到了黄泉地府,阿耶也不能说我了。”
随着话音落地,郑纬只感觉到,四叔公抓着他的手,突然没了力道,抬头望去,老人家整个瘫靠在郑纪身上,眼睛睁得大大的,笑容都未来得及敛去。
正是笑颜犹在,人已溘然长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