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大早明华就和临渊乘着马车低调出城,避免被人察觉。顾母出嫁前在京郊有一个农庄,幼时明华会在炎炎夏日和兄长去避暑。而今就将见面定在了这里,顾二夫人和顾二爷早一晚便来了这里,现下定国公府如同身在油锅般,出城也要避人耳目。
“父亲,母亲。孩儿不孝。”临渊一见顾二夫人和顾二爷也顾不得没有蒲团直愣愣地跪下磕头,明华见状也随同跪了下去,而鹿儿则是有眼力见的去外间沏茶了。顾二夫人垂泪扶起夫妻二人,说着“只要你能安好就好了,我和你父亲就你这么一个孩子,所有谋略都为你,你只要安好,我们就算九泉下也心安了。”又对着明华说“好孩子,快起来,是我家对不起你,你不怪我们就好了。”明华摇头说“我既然愿意成亲就没怪过您,您不必因此忧心。”闻言顾二爷拍拍临渊的肩膀,明华见状找了借口退出去,出来拦住想要进去的鹿儿,明华想他们一家定有很多话要讲。
“渊儿,你怪过我们吗?”顾二夫人哭着问,临渊摇头“从未,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想让我活下来,我只恨自己从前不够努力,什么都做不了,只能苟且偷生。”顾母立刻说“怎么会?你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安慰了,现今情况不易,能活一个是一个。你大伯父的门生昨日递来消息,你兄长他,昨日被提审动了刑,现下已经命陨了。”言罢,顾二夫人像是受不住了一旁哭去了。临渊闻言握紧拳头询问顾二爷“谁是主审?”顾二爷叹气道“是大理寺少卿,这个人一向诡谲,身后是陛下,想来是有了实证才敢这样。你伯父也凶多吉少了,现下没有消息传来,恐怕也...”
临渊震惊却也忍住了,忙问现在外头的情况如何。“我和你母亲还有你大伯母决心和定国公府共存亡,欲加之罪何患无辞,总有还我们公道的那一日。我手下还有一支亲兵,现在我把这支兵给你,别的怕是没有办法了。你若是走武路,就去投靠韩将军,将来若是我们家没了,大概率是由韩家掌军,韩将军这个人为人正直,可以信任。你若走文路,你丈人是吏部尚书,除去丞相,文臣也就你丈人有本事护着你。”
“父亲母亲为何不跑呢,总归有条命,儿子肯定拼命保护你们。”临渊不解,顾二爷笑了“傻儿子,本来我们是被人陷害,若我们跑了,不正是坐实了罪名。现下你能逃了,便也是一种恩赐了。时候不早了,去把你娘子叫进来,喝了这杯儿媳的茶,我和你娘也能走的了无遗憾了。”临渊闻言点头,去门外叫了明华。明华温婉一笑跟着临渊进了屋,
“父亲,请喝茶。”明华跪下将手里的茶盏送过去。“哎,哎,好孩子。”顾二爷笑盈盈地应声。明华又执起另一盏茶递给顾二夫人“母亲,请喝茶。”顾二夫人接过喝了一口,点头退下手上的玉镯带到明华手上“这是定国公府世代相传的玉镯,只传嫡长媳的,现下临安蒙难,称得上嫡系唯有临渊,这是我大嫂定国公夫人相送的。现在传给你。”明华闻言看向玉镯,心中暗暗地想好生收着,待事情解决后在归还。
“时候不早了,多事之秋,我和你母亲要回了,出来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,再久瞒不住。”顾二爷言罢就带着顾二夫人离去,顾二夫人回头大喊“渊儿!”而后深深看临渊一眼,狠心转头走了。
临渊也满是不舍,似乎想永远记住这一幕一直盯着二人离去的方向。明华看着临渊,说道“想来母亲他们定然也是对你满是不舍的,你就算不为自己而活,也要为了他们而活。想来今日京都就会传出你定国公府二公子的死讯,我们也收拾一下吧,回京都准备吊唁我那可怜临渊哥哥。”临渊点头称好,为了不合顾二爷的车驾一前一后进城,二人又在庄子上逛了一圈才慢慢悠悠回去。
进了京都果然听到街边百姓议论定国公府发生的大事。“听说了没,定国公府二公子没了,上个月纵马掉下来摔倒脑袋,当时就吊着一条命呢,现下撑不住了,人没了。”,“你在哪听说的?”,“就是那个......”明华放下车帘,看向临渊“看来传的还挺快,想来天家也是来人了,我们也要抓紧去吊唁打消怀疑才是。”临渊却没有搭话而是一直愣着出神。
“夫君?夫君?”从庄子上回来就一直是这个状态,明华知道他在想定国公府的事,不便打扰叫过鹿儿,喊着快些。
到了府中,二人简单的整理一下,换上素服,跟着顾父顾母去了定国公府。定国公府一片白色,下人都系着白色的带子,屋中主子们身穿白色素服。走进厅前,是棺材和灵位,顾二夫人在一旁哭的昏天动地,定国公夫人正扶着顾二夫人,堂下是顾临渊的四妹顾明晴正在往里面递纸钱,一边递一边哭灵。
明华跟着顾父顾母上去吊唁,顾明晴见到来人愣了一下,又迟疑看了一眼棺木,才想起这人是和二哥相像的明华夫婿。她深深地怀疑顾明华爱慕她二哥,所以找了一个和她二哥相似的人。
明华上前给定国公夫人和顾二夫人见礼,又给明晴见礼。明晴虚弱起身还礼,明华道“节哀,保重身体。”定国公夫人见状让明晴下去休息,明晴看五妹明晗过来,就不在撑着由着女使扶着退了下去。明华见状示意临渊,自己跟了上去。
“晴姐姐,可还安好?”明晴闻言示意女使扶她到凉亭,明华从善如流跟了过去。而后摆手让女使退下,看着明华说道“说吧,跟过来干嘛?”明华一笑,坐在明晴对面一边倒茶,一边说“难道不是晴姐姐叫我跟着的。”明晴哼了一声“从前怎么不见你这样听话,使眼色十次有八次假装看不到,现下又看得到了。我且问你,你那个夫婿到底是什么人?和二哥竟然这般相似,莫非你倾慕我二哥,但是苦于身份,就找了一个相似的替身?”明华推过去茶杯说道“晴姐姐杂书看的过多了,哪有那么离谱的事,我夫君是凉城沈家的公子,我去外祖家小住正赶上他帮了我,一来二去就相识了。后来嘛,他家中有一个病弱的妹妹需要很多珍贵药材,他又急需,我就趁机威胁他了。”
明晴闻言撇撇嘴“还真以为是什么离奇故事呢,真无趣。不过,我也打趣不了你多久了,二哥的事了,想来天家就会有动作吧。”明晴有些悲哀的看了看天笑了笑,而后长叹一口气,起身拍拍明华的肩膀“休息好了,我回前厅了。你一定要好好的,虽然幼时我总是欺负你,可是在我心中,我们终究是家人。我已经悲哀了,希望你能幸福。”言毕不带留恋的转身离开去了前厅。
顾明晴是定国公夫人的嫡女,从小也是家中父兄姐妹疼爱长大的,行走坐卧都是世家风范,不过听说婚事不顺,谁家也不想粘上定国公府,说好的婚事,总在交换庚帖时变了卦。若无此事,想来一定能寻到一门好亲事吧。
而临渊则是避开众人偷偷溜回自己的院子,顾二爷命人给他递了纸条。他溜到了卧房,他的卧房中有一个暗格,临渊打开暗格取走了里面顾二爷一早放置好的兵符和两封信。把两样东西揣在怀里,又避开耳目的溜回前院。
果然不出所料,天家担心这次是定国公府搞得假死,甚至派人试探了一番,确定真假。棺木中的尸体确实不是顾临渊,而是用了易容术伪装的,一般人也不会质疑脸不是本人的,定国公府传承数代还是识得一些奇能异士的。
出灵那天下了雨,明华在屋檐下看着雨幕,愣愣的正出神,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。“姑娘,出事了,陛下下了旨,定国公府通敌叛国,男的砍头,女的流放呢。”明华闻言严肃的问“姑爷那边去人了没?”鹿儿点头道“阿文去了,想来姑爷也知道了。”明华皱眉“鹿儿拿伞,去父亲那里。”鹿儿连忙应声。
在福春堂门口碰到了同来打听消息的临渊,明华看着临渊的状态,似乎没什么不对,两个人相携而进,顾父看到二人都来了,屏下众人,让二人坐而后叹气言道“今日在朝中陛下拿出了证据,是你伯父和荒蛮首领的亲笔书信,有定国公府的大印。当即下旨抄家,家产充公,顾家男子砍头,女眷流放寒暨。刚下朝,大理寺的人就去了定国公府,现下怕是已经收尾了。你们二人就当什么也没发生,多去陪伴你祖父母,你模样相像省的旁人误会我们家有牵扯。”
临渊闻言点头问句“何时砍头?何时流放?”顾父放下茶盏道“后日未时流放,至于男丁尚存的就只有你父亲了,大理寺已经带走了,后日刑场的都是府中的侍卫管家。到时你在府中不要去瞧。”顾父如此警告道。
明华看着临渊迟疑了半天才点头,而后起身行礼退下了,未曾关顾明华。“他家中突遭变故,愿意隐忍是好事,现在忍住了才能图求来日。待事情了解后,你们就去凉城,凉城和苍城接壤,苍城是顾家天下,让他去,你在凉城好生待着,做做样子。”明华点头道“父亲放心,明华省得,想来夫君也想去苍城,定国公府的兵符落在韩家,韩将军本就是驻守在苍城。夫君本就想过投奔韩将军闯出名头,顺便在军中查出证据。”
“不过...父亲真的相信定国公府没做过这样的事吗?”明华迟疑地道。“天下谁人都有此心,唯有顾家儿郎不会。顾家祖训就是忠君为国,宁死不悔。我相信这是遭到了小人构陷,不然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让你也掺和进来。你得空陪陪你母亲,你哥哥整日见不到人,过段时日你也要走了,多去陪陪你母亲。”明华称是退下了。
屋外的雨还在下,鹿儿在一旁给明华撑伞,问着“姑娘,咱们回华阳院吗?”明华摇头“不了,去母亲那儿吧,让大厨房送碗姜汤到姑爷那里,想来他是淋了雨了。”鹿儿称是,跟在明华后面去了同柳院。
到了院子,鹿儿就去吩咐大厨房了,明华进了内室。顾母正在做女工,看到明华一笑,放下手里的活计,摆摆手让明华坐过去。“华儿怎的这时来了,外头还下着雨呢。安妈妈去给二小姐盛碗姜汤来,去去寒气。”顾母拉过明华的手,觉得有些冰,反复用手捂着。“今日得空来瞧瞧母亲,刚从父亲那里来。”顾母闻言安慰道“华儿别怕,雷霆雨露皆君恩,定国公府享受着万民敬仰,树大招风,早晚会有这日。你也要劝劝临渊,省的这孩子走进死胡同,想不开,那他父母的隐忍都白忍了。”
看明华听了进去,顾母又多说了一些“朝堂的事,你父亲要知道的多,母亲能做的就是安慰你们。不过你们终归要比你哥哥省心得多,你哥哥虽说要参加来年的春闱,却不好好准备,又跑出去了。唉,你也成亲了,母亲放不下的就是你哥哥的婚事了。前些年还说喜欢洛王府的涟漪县主,后来不了了之了。也亏得没成,后来参加别家席面见过几次,有些骄纵,这样的孩子没法做主母。”
明华安慰母亲,又陪着顾母坐了一会儿,就回院子了。回去时候雨已经停了,空气中满是清新的泥土气味,秋雨过后风吹过,有些凉了,明华拉了拉衣服,快步往回走着。院门口,却意外的有一盏灯,明华走进定睛一看,是临渊正在提灯等她,手里还拿了一件披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