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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到午门外,两人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屋,在此处等候行刑。
早有人准备好了酒肴,他们会有一段空闲的时间。若在往常,苦主的亲属会在这段时间来找他们。同样是砍头,若是刽子手技术不过关或故意为之,一刀下去,苦主并未杀死,免不得再补上一刀,会让囚犯受两遍罪,所以他们会送些钱财,好让行刑之人给个痛快。轩辕一刀干了这么多年,从未失手过,但这种钱他也从没拒绝。
只是今日行刑之人叛国贼李纯铁,他没有长辈、没有子嗣,在京城中也没有自己的党羽,只有一个从小养到大的师弟,所以也没人来打点关系。
轩辕一刀递过来一杯酒,笑道,“第一次难免会有些紧张,先喝杯酒壮壮胆子。凌迟三日,今日先切三千刀,我得先准备一下,免得失血过多,不能完成任务。”
萧金衍接过了酒,看着轩辕一刀忙来忙去,将准备好的鱼鳞网、止血带,止血药粉摆在了桌上,又检查行刑用的各种刀具,确保完好无俗,他做事十分认真,颇有仪式感,看来这个杀猪的屠夫,在某些方面还是有过人之处。
……
龙诞日,又为万寿节。
赵拦江起床后,在杨笑笑的服侍之下,换上了礼部送来的礼服,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,杨笑笑道,“夫君这般打扮,看着像是戏中的将军似的。”
赵拦江平日穿衣宽松惯了,这一套礼服穿上,有些拘束,反而不如战袍穿着舒服。他将金刀取过,挂在腰间。当年朱立业御赐隐阳王,带金刀入殿,而今日他的好朋友萧金衍要劫法场,他特意带上,以防万一。
一名白马义从道,“城主,马已备好。”
庆典将在一个时辰后举行,届时皇帝陛下将在太极殿接受群臣祝贺,番邦献表,然后摆驾新建成的万寿宫,为前几日刚入城的“万年侯”封赏揭彩,最后登上万寿宫城楼,与群臣同宴,并观午门外李纯铁凌迟。
按惯例,万寿节之日,禁止屠宰,并大赦天下,但今日不同,陛下决议要当文武百官、京城百姓、番邦使节的面,对李纯铁施以极刑,一来震慑群宵,二来展示他的千古帝心,三来要向李纯铁证明,他才是真正的赢家。
白马义从牵马出了安国公府。
从这边到京城,不过三四条街,然而此时此刻,长街上满是人群,沿街花灯、彩楼林立,十八路州敬献的花车,也横在路间。这些花车,动辄数丈,各地的大吏挖空心思、挖地三尺搜索民脂民膏制作而成,到时候会依次从万寿宫城楼下驶过,接受皇帝的检阅,博皇帝一笑。
隐阳王出行,按礼仪有三车五舆,另有三十六名亲兵护送,赵拦江不欲兴师动众,只带了一名白马义从,两人骑马,一前一后,向皇宫驶去。路过东安门时,赵拦江看到了东方暖暖,手中拿着两支短笛,混在人群之中,见到他时,特意与她摇了摇手,旋即便被人群冲散。
看来,京城的防卫也不怎样。
赵拦江心想。
东方暖暖这种极度危险人物混入了京城,意图对皇帝图谋不轨,锦衣卫、赤骑军理应早得到情报消息才对,然而这几日来,除了抓了几个北周、西楚的谍子,以及捣毁了某个骗取信徒香火钱的邪教外
,并没什么太大的消息传了出来。
临入宫前,他向行刑之处望了一眼。
恰巧,萧金衍也站在门口,两人对视片刻,赵拦江见他目光坚定,旋即点头示意,进了宫中。皇帝今日破天荒出席了早朝,如今已结束,正回乾元宫更衣。赵拦江是外臣,不需要参加早朝,他来到武英殿,与其余臣子等候。
赵拦江察觉,今日皇宫之中的戒严等级,非比寻常。单是武英殿外,便有五名通象境高手,或明或暗,保护百官,皇宫中三步一岗、十步一哨,皇宫中三千禁军,分别驻守在各地,巡逻之人处处可见。
这种戒备,别说刺客,就连飞鸟也插翅难飞。
几名武官,见到他到来,纷纷过来与之寒暄,当然,像是薛怀这种兵部首领,去了内屋单独房间,赵拦江并未见到他。正在寒暄时,平先生带着一队虎卫从他身边路过,忽然停住了脚步。
一名兵部官员介绍道,“这位是平先生,陛下最信任的内卫之一。平先生,这位是隐阳城,赵拦江赵王爷。”
平先生虽无官职在身,但在宫中地位颇高,他双目上下打量着赵拦江,却想到了前不久登闻院的那个夜晚,一夜之间,杀死数十名虎卫,取走温哥华首级的那个蒙面之人。这个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破掉,依然是一桩悬案。
蒙面人相貌虽然没有看清,但身形以及身上散发出的气势,却做不得假。
他眯着眼,问道,“赵王爷好生眼熟。”
赵拦江知他可能认出了自己,早知道当日一刀将他宰了。不过他是一城之主,皇帝亲封的王爷,没有证据,就算认出,他也可以一口否决,至于以后的事,以后再说。想到此,他呵呵一笑,道,“本王倒是头一次见平先生,先生有这种感觉,本王甚是欣慰,何时闲暇,不妨多亲近亲近。”
若是以前,赵拦江才不会管这等鸟事,但如今居城主之位久矣,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的本领,早已炉火纯青。
平先生倒是不依不饶,“王爷可曾去过登闻院?”
赵拦江道,“听说那地方前不久发生了命案,已经成了一处鬼宅,本王向来是怕惹麻烦之人,唯恐避之不及,又怎会去做瓜田李下之事?”
平先生又道,“那就奇了。听说你与登闻院逆贼李纯铁的师弟萧金衍是莫逆之交,如今他是朝廷钦犯,前不久刚杀人越狱,不知你有没有见过?”
赵拦江脸色一沉,“平先生何出此言?”
“职责所在,只是多嘴问一句而已。”
赵拦江向前一步,来到平先生身前,他身材魁梧,高出平先生一头有余,从上往下,目光阴冷,望着他道,“平先生若怀疑本王,尽管去陛下面前请旨,赵某自当配合调查,你今日这般言语,阴阳怪气,休要怪本王不客气。”
平先生平日仗着陛下宠信,武功高强,在京中跋扈惯了,也没料到,赵拦江会当着百官的面对他发火,而且不惜以武功修为,给予自己压迫,这种感觉,那一夜在登闻院之中,也是这种感觉,他百分之百笃定,那夜登闻院中行凶之人,就是赵拦江。因为,那一夜,萧金衍并未去登闻院,而是在皇宫落网。
但他没有证据,面对赵拦江的气势,平先生向后退了一
步,口中强硬道,“本官不过是为国尽忠,开口一问而已。”
赵拦江未开口,却听旁边厢房内传来一声冷哼。
房门打开,定北王薛怀从门中走出,其余武将连忙行礼,“见过王爷。”
薛怀来到平先生前,冷眼看了他一眼,平先生只觉得浑身发冷。若论武功,薛怀不如他,论年龄,薛怀也不占优势,但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,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,非寻常人能比,平先生道,“见……见过王爷。”
薛怀又是一声冷哼,道,“赵将军在西疆杀敌立功,这叫为国尽忠,你仗着一身皮,在京城横行算哪门子为国尽忠?有什么资格怀疑我们军方的人?”
平先生闻言,连忙跪倒在地,“内臣知错。”
薛怀怒声道,“滚。”
平先生闻言,连起身,带着众人离开了武英殿。
当日在永定门外,薛怀替他解围,今日在武英殿,薛怀再一次帮了他,赵拦江心中感激,连向薛怀行礼,薛怀微一侧身,道,“庆典尚需片刻,来内屋一坐吧。”众目睽睽中,赵拦江随薛怀进了内屋。
武英殿极大,薛怀的公署也极为奢华。
赵拦江当城主之后,眼光也提高了许多,随意一看,就知道公署中的这些都是稀世珍宝,看来传闻中,薛怀生活极为豪奢之事,并不是虚言,然而薛怀对这些东西根本不屑一顾,他书桌正前方,挂着一副大明边关舆图,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大明边关的布防情况。赵拦江注意到,西疆那边,哪怕是一个五人的哨所,也在舆图上标注起来,上面还有哨所守卫的名字,籍贯以及履历信息等。
薛怀问,“来京之后,这半月,你为何没来见我?”
赵拦江恭敬道,“在下怕老王爷公务繁忙,不敢叨扰。”
“好一个不敢叨扰。”薛怀大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,“你是怕朝中群臣妄自议论吧?”
赵拦江点头,“正是。”
薛怀哈哈一笑,“不错,年纪轻轻,颇有老成之风。本王如你这般岁数时,不如你。”
赵拦江道,“王爷乃三朝元老,赵拦江岂敢与王爷相提并论。”
薛怀点头,道,“你也知道本王是三朝元老?”
赵拦江不知如何接这句话,也体会不出薛怀这句话的含义,支支吾吾,不知如何作答。薛怀摆了摆手,将他召到身旁,指着不远处的万寿宫,“这个万寿宫,建造历时半载,耗银一千一百万两。”又指着立在万寿宫前,几乎与宫殿登高的“万年侯”,“这块石头,从江南运到京城,三日前安在这里,耗银两百万两。”
赵拦江静静听着。
薛怀道,“你可知,去岁一年,定北军驻守北疆、攻打神仙沟,一共花了多少银子?”
赵拦江摇头,“不知。”
“不多不少,一千三百万两!”薛怀道,“数十万边关将士,为国拼死一年,到头来,还不如章猴子修一座宫殿、运一块石头的花费。”
言语之间,薛怀心中有些不满之意,赵拦江不知他是在试探自己,还是真情流露,他也不敢乱开口。
薛怀叹了口气,道,“陛下,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