郝齐来到全州是因为恭宁侯的一句话，而从全州城来到山柳县却另有原因。
他在全州城四处打听了朝廷征兵和虫灾的事。
得知朝廷的确在全州有征兵，但不知什么原因，征兵规模和云州完全没法比，以至于全州百姓都没有多少人议论此事。
毕竟阮国好多年没打过仗，比起每几年都要来一回，过几年又把人放回来的朝廷征兵，全州饿死和死在矿山里的青壮没准更多。
而且全州匪患严重，天然险地又多，官府剿匪多年没有进展，甚至使得匪患规模越发庞大，形成了现在官匪两治的奇葩局面。
要是再把本就不多的良家青壮征走，让全州官府招不到兵丁，那后果可不堪设想。
仅仅只是这样的话，郝齐觉得还能理解，但更让人奇怪的是，全州今年的征兵数量和往些年比起来，居然还减少了许多。
这实在是出乎常理。
全州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，可以让朝廷做出这样的规划，可以让恭宁侯说出全州和征兵有关的话。
征兵，真的是因为边关局势紧张？
多方打听后，又知道了姚赵两家争夺新矿，姚家为了新矿停下手里几座旧矿的事情。
郝齐心生疑惑，再加上山柳县和发生虫灾的青上县距离很近，这才计划着接近焦安，以便达到自己进入山柳矿场的目的。
但让他没想到的是，这让全州大矿主姚家费尽心力争夺，停了好几座旧矿，又额外招了数百人也要开矿的山柳矿场，规模竟出乎意料的小。
姚家会窘迫到这个份儿上？这话连全州城的三岁小儿也不会信。
既然这样，那这里边的水可就深了。
这新矿到底有什么特别的？
姚家的矿工去哪儿了？
还有，犯人变少究竟是真是假？
如果是假，那全州本该充入矿场的犯人们都去哪儿了？
无数个问题萦绕在郝齐脑海之中，只待找到最关键的那一点信息，他就能将这一切串联起来。
突然，不同于敲击石壁的钝响，一道清脆的共鸣声出现在幽暗的矿洞里，惊醒了郝齐的沉思。
“有了。”
本来一言不发动作着的矿工小队终于有人说话了，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兴奋感。
他们不是免费劳动的犯人，来矿场做劳工是很危险的，用命搏出路，有时候一整天都挖不到几块矿石。
这么早就有发现，这意味着小队今天很有可能大丰收，得加把劲多挖点出来，不然明天可就轮不着他们了。
小队几人精神振奋起来，原本在别处动作的六人也纷纷放弃了自己本来的目标，转而向共鸣声出现的石壁凿了起来。
然而郝齐却管不了这么多，共鸣声出现的那一刻，他浑身激灵，只觉得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。
下意识闭眼感受，意识世界出现一团亮眼的黄色光点，在声响传来的地方聚成一团，随着郝齐运转源力，疯狂向他的身体里涌来。
郝齐就像幼儿园园长，手忙脚乱地接纳这群过分活跃的小朋友。
随着几人越凿越深，光芒越来越盛，他早已摇摇欲坠的源力修炼瓶颈悄然破碎。
身体承受源力的能力再一次到达极限，但郝齐这一次清醒极了，脑海里充斥着想要更多的欲望，他拼命地吸纳那些从山壁里涌出的光点。
想要……想要……
不对！
郝齐猛的反应过来，他自认自己不是这种遇见宝物就贪得无厌，理智全无的人。
那脑海中的声音到底是什么？
冷汗瞬间沁透了郝齐后背的衣衫，他的脑子里涌现出无数的阴谋论。
停下！停下！
郝齐费尽全力运转完最后一个大周天后，毅然决然切断了自己和空气中源粒子的联系。
想要……想要……
停止修炼后，脑海中的声音响得更加大声，好像一个要不到糖果的孩子，四仰八叉躺在大街上撒泼，希望家长能够满足它的愿望。
但郝齐无疑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家长。
他无动于衷，甚至还蹙起了眉头。
好吵。
终于，孩子好像明白了家长的决心，想要的声音渐渐变小，擦干了眼泪安静下来。
除了奋力凿墙和规律的喘息声之外，周围一片寂静。
但郝齐冥冥之中就是感觉到，那个东西它还在。
“你是什么东西？”
“你在我脑子里吗？”
郝齐平复了心情，他嘴唇微动，理智地低声问道。
寂静无声，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
沉吟片刻，郝齐反复出声询问。
几十秒后，那个东西终于迟钝的回应。
不……知……道……
沟通有反应，郝齐连忙再接再厉。
“你从哪儿来？”
不……知……道……
郝齐沉默。
“一直在吗？”
本以为这次也得不到什么有意义的回答，没想到它安静片刻，慢吞吞的回了一声。
嗯……
“什么时候开始在的？”
上次……
“为什么想要？”
舒服……喜欢……
……
郝齐的问题很多，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得到解答。
但他能发现，伴随着交流的增加，它的语气开始变得不再那么死板和呆滞。
换言之，它好像在逐步适应和郝齐对话。
问完想问的问题后，郝齐不再理会它，转而靠近小推车，拿起一块带着泥土的新矿石，细细观察。
这是一个源晶矿！
有趣。
姚家知不知道这事呢？
郝齐觉得他们很可能是蒙在鼓里的，不然自己没那么容易混进来。
但姚家对山柳矿场的态度看起来又挺重视，既然不是因为它本身的价值，那就只能是别的了。
比如说……有一位大人物很重视这个矿场，这个人物大到姚家宁愿损伤自己的利益也要讨好。
但这解释不了矿工减少的问题。
那……
郝齐指尖捏着一小块矿石，有规律地在小推车的边沿轻敲着。
他觉得自己好像窥探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。
微不可见地轻笑一声，郝齐手指灵活一收，将那块矿石塞进了腰间。
也好，这事算是给他提了个醒。
受眼界所限，他还是先入为主了。
算算时间，山柳矿场的建立可比自己来这儿的时间早了不少。
小队今天的运气真的不错，不过半把个时辰，就把小推车装满了。
几人面带笑容，目送郝齐推着小车消失在洞道，心中火热，干得更加热火朝天。
虽然是第一次推这种原始小车，郝齐还是将任务完成得很顺利，没有发生车辆侧翻的悲剧事件。
来到空地，山坳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矮凳子，正伸着脖子看一群监工赌钱。
“这么快就满了？”看见郝齐，山坳明显很惊讶，“本来还想赌一把的。”
山坳领着郝齐进到另一个洞口，推着车子通过洞道，走着走着，通道里出现了亮光。
这条看起来和其他矿洞无二的洞道，居然直接通到了矿洞外！
将眼前的景物在心里回忆一番，郝齐立刻反应过来，这是整个矿场里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——矿场仓库。
之前探查情况时，这里也是唯一一个进入需要腰牌的地方。
洞口处修了几道防护栏，防护栏后，一个管事坐在桌子后面，身后站着两个腰间别着武器的赤膊大汉。
看见两人出来，两个大汉立马走过来，帮着把小车推到旁边，接着开始给矿石称重。
“这一车掺水也太多了。”管事嘟囔着，两个大汉立马会意，分别将连着石头和泥土的矿石在地上摔打一番，这才开始上称。
看到这一幕，山坳的表情明显不太好，但也没说什么。
新品种的矿石硬度很高，不用人小心翼翼，所以称量很快结束，记录了重量，两人推着空车返回矿洞。
正如山坳所说，矿洞的工作十分简单枯燥，工作了一上午，洞口守卫暂时进来替班。
山坳组织六洞的监工小队吃了午饭，众人便散了。
半个月后，郝齐遗憾的跟崔管事表示自己没有找到人，崔管事表示理解，然后安排他跟着两天后出发的运矿队伍一起回山柳县城。
回去的前一天晚上，郝齐特意让山坳牵线搭桥，请明天领队的守卫队来喝酒。
矿场这么偏僻的地方哪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入口，就这几坛酒，还是郝齐磨了厨子好几天，又许以重金，这才得来。
口里早就淡出鸟来的守卫队长欣然赴约，双方喝得宾主尽欢。
临走时，已经大哥小弟的叫了起来，俨然是要拜把子的节奏。
第二日天还没亮，郝齐跟在队伍中间，回头望了望身后高耸的山壁。
我还会回来的，他想。
“诶，田大哥，咱们山柳矿场是全州唯一的新矿矿场吗？”
郝齐和守卫队长聊着天，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，手在袖子里捏着快要被盘出包浆的矿石。
“那可不！”有昨晚一顿酒的交情，田队长看着眼前的小子还算顺眼，自然知无不言。
“你别看矿场不大，但老话说得好，东西少才让人稀罕，你这辈子可能也就见这一回了。”
他的脸上带着淡淡优越感，好像郝齐已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。
“真的吗？”郝齐作不可思议状，惊叹了一声，忍不住看了身后的木板车一眼，又掩着嘴低声道，“田大哥，那我能走在车旁边吗，我不碰，就是长长见识。”
田队长迟疑了片刻，上下扫了一眼郝齐的细胳膊细腿儿，放下心来，自己这儿一车队人呢，量这小子也不敢做什么手脚，便应允了。
两人走在装货的木车旁边，眼看郝齐什么小动作也没有，田队长还算满意，随便找了个小喽啰看着郝齐，便骑上马去了。
没走一会儿，郝齐连打好几个大哈欠，头一点一点的，旁边的小哥看不过去，便让他找辆车小憩一会儿。
“要不我就趴在这儿歇一会儿好了，昨晚和你们头儿喝酒喝太晚了，实在没歇息好。”
郝齐顶着一张宿醉脸，一边说着，直接坐上木车窄窄的边沿趴下。
那小哥来不及阻止，木车上的人已经打起了细细的鼾，念着郝齐和头儿的交情，他虽无奈但也没叫醒这人。
过了一会儿，郝齐估摸着没人注意自己了，一步、两步，偷偷将手摸进了遮盖的麻布里。
“速度。”郝齐心中默道。
其实不用郝齐提醒，早已感受到浓烈源浓度的它先一步行动，一道看不见的漩涡出现在郝齐手心，不为人知的风暴悄悄卷起。
额心突然一下刺痛，小小的玄色图案一闪而逝。
郝齐感觉全身暖洋洋的，但源力没有增加，也没有之前那种快要被撑爆的感觉。
许是接触到源晶的原因，这次的吸收速度比在矿洞里快了许多，不过几分钟，脑中便传来结束的示意。
趁着木车经过一段石子路，郝齐伸了个懒腰，扭扭脖子，从木车上跳了下来。
看见郝齐没歇一会儿就下来了，旁边的小哥偷瞥了队长一眼，见他没发现，也松了一口气。
郝齐旁边这辆木车是整个运矿队伍中的第一辆，身后还有一溜排着队。
之后，他的步伐逐渐慢下来，从每一辆车旁边路过，只是没再尝试接触这些源晶。
一两个时辰后，车队首领下令队伍修整，回头一看，身后却不见那道身影。
顺着队伍往后找去，田队长终于在车队尾部找到了郝齐。
此时他正席地而坐，靠在最后一辆木车侧面，和几个守卫聊着天。
田队长视察完队伍，车队再次启程。
直到午后，众人终于返回了山柳县。
告别田队长，时隔半月，郝齐再一次回到了合租院子。
寻常人家的午饭时间已经过去了，推开小院的木门。
只见一个妇人站在露天的厨房里洗着碗，牛劲媳妇儿正坐在房门外屋檐下剥豆子，院子中间两个半大小孩儿追逐打闹。
树荫角落用石块垒砌的小桌上，小九一脸严肃的握着笔写字。
“诶，戚小哥回来了。”牛劲媳妇儿听见动静，率先发现了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