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王,二杨入城了。”
东京城外三十里,楚军大营。
万军拱卫的中军王帐之中,骆永胜等来了自己最想要等到的消息。
二杨入城,在投降派的帮助下所向披靡,几乎兵不血刃就进了朝元殿!
“潘家投降,二十万禁军纷纷放下兵器,大势所趋之下,吕蒙正和曹璨都已束手就擒,此刻二位将军正和杨家一道整顿城务,安民肃境,只等大王一至,百万百姓便会箪食壶浆恭迎大王王驾。”
一众武将闻听纷纷大喜,面向骆永胜抱拳道贺。
“恭喜大王,克成王业!”
而此时的骆永胜,反而闭上了双眼。
“孤,真的拿下东京了?”
单膝跪地的哨探给了一个确凿的答复。
“所以,赵宋亡了?”
“赵家上下一千六百七十余口,除少数逃之夭夭以外,现已全部羁押。”
宋,真的亡了。
好像儿戏一般,一个正在上升期的王朝就这么被自己推翻了?
骆永胜想过无数种与赵宋为敌的下场,想象过无数种胜利的结果,但没有一种,有今天这般容易。
景德二年自己起兵,改元正统元年,如今是正统五年。
也就是说,自己只用了五年的时间,就把一个刚刚建国四十多年的新生王朝给推翻了。
这也太不可思议了。
一时间,骆永胜自己都有些犯迷糊。
有的时候,自己会把一些困难的事情想的简单化,可有的时候,自己也喜欢将简单的事情想的复杂化。
那么现在面对宋亡这一既定事实,自己是应该把他简单化还是复杂化呢。
看着沉默的骆永胜,几十名心情激动不已的军中重将都一头雾水。
这么开心的时刻,大王为什么一点都不激动呢?
确实没有什么好激动的。
就好像宋之前的后周。
刚刚建国九年,只是因为赵匡胤陈桥兵变,就亡了。
短短九年,两个国家就完成了政权的交替,甚至没有发生任何的冲突,权力的交接平稳着陆,一大批后周的官员摇身一变就成了赵宋的开国功臣,这不比名伶唱戏还要儿戏。
灭了赵宋就意味着骆永胜即将可以当皇帝,开心吗。
当然开心,这种兴奋和开心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。
可是在开心之余,更大的迷惑可不解压住了这份开心。
自己凭什么会成功的推翻赵宋?
一个国家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走向灭亡?
宋亡就如同周亡一样的,一样的儿戏一样的荒谬。
“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,为什么十几万后周禁军都跟随他,为什么会拥立他做皇帝。”
“我大楚入城,为什么二十万禁军几乎没有任何抵抗,就纷纷在各自指挥的命令下投降。”
骆永胜抛出了这两个问题,同时看向一众武将。
“谁能给孤一个答案。”
如果国家的兴亡更替如此简单玩笑,那就一定有问题。
而且还是一个大问题。
一个不解决,很可能会导致骆楚一样快速灭亡的致命问题。
“你们知道吗,孤甚至希望孤这一次又是无功而返,希望能够遭受到二十万宋军的顽强抵抗继而铩羽而归,孤励精图治、十年奋斗,最终费劲千辛万苦才一统山河。
那么这一段过程,将会使孤的人生更加真实,而不应该是这样,宛如粉墨登场的戏子一样,轻而易举就葬送了一个国家。”
骆永胜重重叹了口气。
“孤不太喜欢赵宋,甚至是厌恶这个王朝,他太软弱了,可软弱不代表他不强、不大、不富。
寇凖告诉孤,告诉孤咱们面对赵宋有多么大、多么强、多么富。
赵宋一年的赋税足足有七千武没有一个敢战,他们才刚刚遭受到一丁点的挫折就立马想着议和、投降,孤起兵至今短短五年,才打了几场胜仗、给了赵宋多少挫折,他们就怂了、就怕了?”
骆永胜眉关紧锁,感慨万千:“二十万禁军,如此精锐之师,却从上到下一见大势倾颓就再也不敢言战,生怕与孤为敌导致身死丧命。
这简直是贻笑大方,咱们确实是胜利了,但这个胜利不足为喜,我们甚至应该反思,我们是替代了一个什么样的王朝,接了一个什么样的摊子,赵宋留给咱们的江山、留给咱们的官员、降军都出了哪些问题。
那是意识形态战线上的巨大问题,需要我们去面对,更需要我们去解决,所以,孤不仅不开心,反而相当的难过。”
居安思安、贪生怕死、抗拒战争、恐惧兵祸。
赵宋上下的官员为什么都是这种心态?
细想想,极其恐怖。
因为这群官员的父辈、祖父辈,似乎恰好就是当年后周那一批投降赵匡胤的。而投降赵匡胤的这群官员,恰好都是后汉那一批投降后周的。
五代十国时期,政权更替如家常便饭,你方唱罢我方登场。
官员们不再像秦汉时期那般,效忠一个政权就死战到底,而是开始待价而沽、多方下注。
哪一方势力看起来像有坐江山的迹象,他们就投降给谁。
当投降成为官员阶级习以为常的一种政治投机手段,那还能指望这个国家在对待外夷入侵时有几分硬气?
官员阶级全是投降派,他们的思想写进书里教育百姓,一代代的进士及第文臣大多便都成了投降派。
而他们教谕东宫储君,皇帝也就成了投降派。
宋朝,从赵二之后的一代代,还真再也没出过哪怕一个硬气的皇帝。
从皇帝到大臣,全是卖国贼的国家,能有什么希望?
继承这么一个国家,骆永胜怎么可能开心?
他在楚宋两国之间的战场上取得了完胜,但他的征途才刚刚开始。
他要面临的,反而是更加艰难的一场战争。
一场意识形态和精神领域的战争!
如何,把已经逐渐羊化的中华民族重新变成狼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