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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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喝完了粥,又面不改色的喝完了药,苏玉瑶按照平日里的习惯去了她的小书房,里面没有什么史学经典,大家著作,全是些话本子和画集。

   她平日里不出门,无所事事的时候也不觉得无趣,相反,她很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。

   苏玉瑶拿了上次看了一半的《四季》画集,画师是流觞先生,里面收录了春夏秋冬四个时节的植物,动物,食馐,还有由春到冬的,关于生命的轮回。

   周而复始,生生不息。

   “小姐,福寿公公来了。”

   苏玉瑶看的入神,闻声,秀眉微蹙,放下了手上的画集,却并没有起身出去。

   她抬手捂在唇边,闷声咳了咳。

   “病了,不见。”

   柳儿抿着嘴偷笑,道了声是就转身去回话了。

   小书房的门被关上,柳儿出了屋门脸上恰当的挂上了忧虑。

   福寿等在院子里,身后还站着一个,手上提着食盒。

   “我家小姐身体不适,公公怕是要白跑一趟了。”

   福寿哎呦一声。

   “二小姐病了?严重吗?”

   “小姐身子弱,想是昨日吹了风,有些着凉,喝了药睡下了。”

   柳儿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。

   福寿闻言脸上有些为难。

   “睡下了?那何时能醒呢?”

   “这,没一两个时辰怕是醒不过来。”

   柳儿表情为难的说道。

   福寿闻言又哎呀了一声。

   随即笑到:“看来老奴来的不巧,如此就不便打扰二小姐了,老奴先回去复命了。”

   “公公慢走。”

   直到看着福寿他们出了院门,柳儿才转身进了屋内的小书房。

   苏玉瑶看着柳儿,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。

   “福寿公公走了,拿来的食盒也带走了。”

   柳儿这般说着,暗地里看着自家小姐的表情。

   苏玉瑶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,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画集上。

   柳儿看着安静的小姐,眼里有些无奈,拿了毯子盖在了她的腿上,关上门出去了。

   东宫。

   玄衣男子斜倚在塌上,衣襟歪斜,姿态散漫的拿着绣了昙花的荷包。

   “病了?”

   “说是昨日吹了风,着凉了,奴才去的时候,苏二小姐已经喝了药睡下了。”

   容楚看着荷包出神,不知在想些什么,突然,他将荷包靠近鼻尖,一股清幽的药香扑鼻而来,带着一丝淡淡的苦味。

   这丝淡的可以忽略不计的苦味,他却在舌尖尝到了。

   “苏玉锦呢。”

   “二皇子递了帖子,邀苏大小姐去了诗会。”

   容楚闻言,冷笑一声。

   “孤这个弟弟,惯会讨女子欢心。”

   “去吩咐胡乐,再做一份糯米糕,孤,亲自去送。”

   福寿心里一惊。

   “是。”

   太子殿下是何等的尊贵,是未来的天子,竟为了苏二小姐绌尊。

   他服侍太子殿下多年,还从未见过殿下对谁如此青眼有加。

   如此看来,日后便不能把苏二小姐当成普通的官家小姐来对待了。

   殿内剩下了容楚一人。

   他坐起身,手搭在了旁边的小案上。

   笃,笃,笃……

   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案面,不急不缓。

   片刻后,眉目舒展,起身走到了书案旁,上面杂乱无章堆放着他写的策论,容楚抬手翻了翻,挑挑拣拣的选了一篇《为君论》。

   容楚勾唇一笑。

   这篇好,极好。

   容楚将荷包系在了腰间,伸手把那篇《为君论》收了起来。

   他看着桌案上的纸张,啧了一声,一把都丢在了废筐里。

   散乱的纸张被清理干净了,露出了被层层掩盖在下面的仕女图。

   画中女子一袭青衣,头上梳着双丫髻,孤零零的站在桃花树下,目光沉如水,唇角弯弯。

   打下的日头穿过层层叠叠的花瓣,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点点斑驳的光影。

   她身在明亮处,却又掩在阴影里。

   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,闻到了苦涩的药香。

   容楚伸手抚上了画中女子的面容,一寸一寸细细描摹。

   她是看着谁笑呢?是苏太傅。

   可那时候,他觉得她的眼睛是看向他的。

   人间芳菲迷人眼,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

   容楚以手扶袖,提笔蘸墨。

   在仕女图旁写下:

   月出皎兮,佼人僚兮。

   舒窈纠兮,劳心悄兮。

   他的字苍劲有力,龙飞凤舞,可看出其人的洒脱随性,意志坚定,凌厉的笔锋又让人觉得这是一把出鞘的利剑,锋芒毕露。

   宣纸被墨浸湿,墨色透亮。

   仕女图配上这般苍劲的字,纵使其意如何缱绻,也难掩其中的掌控之意。

   *

   苏玉瑶看过了春夏,停在了秋的枫叶红,素白的纸张上山木寥寥几笔勾勒,铺天盖地的朱砂红却压满了山头。

   雀鸟凌空,鹰隼掠食,红枫树下的行人郁郁葱葱。

   画中万物生活在同一片天地之间,各有各的命数,又各自毫不相关。

   就像她的存在一样,与阿爹,阿姐,纵使再如何血浓于水,欢声笑语,可她每时每刻都清楚的明白一点,她不是苏玉瑶。

   今天不是,明天不是,永远都不会是。

   父亲,姐姐,家,这些所有的,她现在拥有的一切,都是从原本的苏玉瑶身上偷来的。

   小书房的门被推开,柳儿走到了苏玉瑶身边。

   “老爷今日在府里,小姐可要去一同用饭?”

   苏玉瑶闻言,合上了画集,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。

   以往阿爹在府里都会派人来喊她去用饭,今日没来,是在为了昨日的事生气吗?

   苏玉瑶想到此,睫羽颤了颤。

   “嗯。”

   柳儿闻声扶着苏玉瑶站了起来,整理好仪容后就往饭堂去了。

   苏玉瑶出了院门,没走多远就遇上了往她院子去的苏玉锦。

   苏玉瑶弯了弯唇角。

   “阿姐。”

   苏玉锦手上提着许多东西,凝冬跟在身后,手上也提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,苏玉锦看见苏玉瑶后笑到:“我正要去找你,今日去诗会,遇到了流觞先生,得了好些画集,我知道你喜欢看流觞先生的画,这不,都给你送来了。”

   凝冬在后面艰难的说道:“二小姐,大小姐可是因为听说流觞先生要去诗会才去的,是专门,不是凑巧,还买了好多吃食玩意儿,差点把铺子搬回来,哎呦,柳儿快来帮我,拿不住了。”

   柳儿先是接过了苏玉锦手里的东西,又去帮凝冬拿。

   苏玉瑶眨了眨眼睛,眼底闪过一丝水光,好似沉寂的夜幕崩开了一丝裂纹。

   “谢谢,阿姐。”

   苏玉锦笑了笑。

   “这是要去哪儿?”

   “找阿爹。”

   “走吧,我们一道去,凝冬柳儿,你们把东西送回二小姐的院子再去饭厅。”

   苏玉锦说完这些,便牵着苏玉瑶的手一道去了饭厅。

   走到半路被告知,苏慕并未在饭厅,而是还在书房里。

   苏玉瑶担忧的扯了扯苏玉锦的衣袖。

   “阿爹…”

   “阿爹生谁的气都不会生瑶瑶的气,再说了,瑶瑶又没有犯错,要气也是气别人,你别担心。”

   苏玉锦安抚到,心里却在想,太子到底和阿爹谈了什么。

   两人拐道去了书房,还未靠近房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苏慕火冒三丈的声音。

   “不可!”

   “以杀止杀,无穷尽也…”

   “为君当仁德为先…要有仁慈之心…”

   “为何?殿下若无怜悯之心,当如何感知百姓疾苦…”

   “狂悖!”

   “教不了教不了,老臣学识浅薄,恐怕教不了殿下了…”

   “知错?殿下回回知错,次次不改…”

   “……”

   苏玉瑶二人听到耳朵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完整,只知道现在阿爹在发火,她还从来没见过阿爹发火。

   苏玉瑶和苏玉锦对视了一眼,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担忧。

  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,苏慕书房的小厮端着沏好的茶回来了。

   见了苏玉锦和苏玉瑶,问到:

   “大小姐,二小姐,怎么不进去?”

   苏玉锦凝眉问到:

   “阿爹怎么了?为何发如此大的火?”

   小厮支支吾吾半天,说到:

   “是太子殿下…”

   这边小厮话音未落,嘭的一声,不知什么东西摔在了门上。

   苏玉瑶被吓了一跳,苏玉锦倒还算镇静。

   接着传来了苏慕气急败坏的声音:“谁在外面嘀嘀咕咕,还不滚进来!”

   小厮端着茶,走到门前,恭谨道:“禀老爷,是大小姐和二小姐来了。”

   霎时,屋内安静了。

   片刻之后门被打开了。

   苏慕满脸慈爱的出来了。

   “锦儿和瑶瑶来了,是来找阿爹用饭的?”

   苏玉瑶抿着唇点了点头。

   苏玉锦毫不留情道:“阿爹,你吓到瑶瑶了。”

   苏慕闻言,笑容一滞,瞬间心疼不已。

   “瑶瑶不怕啊,阿爹没有生气,就是,就是读书的时候激动了些,瑶瑶不怕啊不怕。”

   苏玉瑶歪着头看了看一脸严肃的苏玉锦,又看着不断自责赔罪的阿爹。

   笑着摇了摇头,结果一转脸就看到了倚在门边的容楚,他的表情既委屈又无奈,好似在说,你看吧,你阿爹平日里就是这么对我的。

   苏玉瑶脸上的笑僵了一瞬,随即十分自然的放下了嘴角,别过脸不去看他。

   “太傅。”

   容楚手上拿着那篇《为君论》,施施然的走了过来。

   “孤真的知错了,就让孤用饭吧。”

   “殿下何处此言,老臣何时不让殿下用饭了!”

   苏玉锦拉着苏玉瑶想行礼,却被容楚拂袖打断。

   “不必了。”

   苏玉瑶抬眼偷偷看了容楚一眼,总感觉他是故意的。

   又偷偷的看了气的厉害苏慕。

   可是阿爹,好像真的会训斥太子。

   苏慕自然注意到了自家小女儿的眼神,转头看见容楚尽在掌握的笑,简直要喷出一口老血。

   昨日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会倾国之力治好瑶瑶,大秦没有名医,就去境外找神医鄘(yong)风。

   找神医,神医要是那么好找,他何苦多年不得其踪。

   陛下不会让一个身子骨这么弱的人牵制到太子,更何况,瑶瑶她…

   他身为人父,救不了女儿,若是还让瑶瑶卷入无端的权力之争上,他就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夫人,更妄为人父!

   再看如今的二皇子,野心昭然若揭,太子却乖张随性,肆意行事,把柄满天飞,生怕别人没有由头参他。

   若非太子外祖卫老侯爷手握兵权,依照太子的行事脾性,如何能稳坐东宫?

   太子的身边太过危险,他不能害了瑶瑶,他的女儿本就命苦,就算太子将来登基,可后宫佳丽三千,他贵为天子,还能看到他的瑶瑶吗?

   他这样说,是为了让太子高抬贵手,放过瑶瑶。

   谁知这无耻小儿说什么一定要娶瑶瑶,我女儿,是他想娶就能娶的!

   还说什么只要瑶瑶一人足矣,哼,好话谁都会说,满嘴的花言巧语,可一想到这是他教出来的学生,就觉得牙疼的厉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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